中国底层访谈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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海因:异端开辟野道

异端开辟野道

——老威的《中国底层访谈录》

海因

“冷面刺客”老威

无可避免老威在写作《中国底层访谈录》时自己也在漂泊中,浮现中国底层社会的一个个影子与声音,在他亲历的时间、地点与人物的采访线索里,一个又一个被他叙述得充满愉悦快感。老威在开篇《采访古琴大师王峪》中颇让人玩味地说道文人嵇康,“他多想做一个刺客啊!”在漫长的漂泊中,老威是否试图做一个“向现代文明的弊病行刺”的冷面刺客呢?我是说老威以文字叙述的语调、节奏、铺陈以及尽量成为“对话”展开故事迷团的某种幻觉程度,“快感”是老威的调性,里面已不包含任何渲染恻悱和复杂的意绪,像禅说里言及的一道道“公案”,它的结果不会只在两极徘徊——是与非,对与错等等,蛇不会只呈现“善与恶的花园”里的那种轻浮的判断。故事与人物本身的错节纠缠,已经很难清理,这也不是老威的立场,一个个生命危机,一段段悲情故事,将繁复而震撼的人生,社会真相轻挑出一个口子,让我看到“撕给你看的价值”,痛却又是微不足道。老威在前言里提及自己的一场“凶恶的诗意”——曾经濒临疯掉的边缘——我从中觉察到一个从前的“人文知识分子”,在个人关注与写作之间产生的细微摩擦,其质询的况味在“漂泊里”缓慢蜕变的巨大而令人惊怵的内在张力,将他转化为一个“民间老威”的零度写作所竭力挥斥的但又挥之不去的“前度经验与审美气息”,“一旦不写字,就被社会遗弃得太快,像一截狗屎。”老威完成的蜕变,也许像他自己所言“心静自然凉”,而海子等人的自杀皆因“心太热”的缘故,自恋倾向也是一种热,焚烧的热。因此,老威在《中国底层访谈录》中试图冷漠,他的目光是冷的,表情是冷的,声音是冷的,体温也是冷的。在他的鸷视下,哪怕是坏蛋,如混混周二黄,主编多吉一类,也会“坏得透明”,在老威的形同审问的“逼供里”去进行“无耻的自白”。老威不可能遗忘早已在他身上积渐形成的东西,也不可能彻底脱胎换骨。他的“冷”,还有地方仍在不为人知地侧隐着,节制但却分外灼痛。街头瞎子张无名的悲凉琴声,令他收住脚步驻足细听,即使老威发出“现在,我只能隔着岁月听了”这样深具诗意的感喟,也决不会让我异讶。我既目击了他卑微的一面,又承担了他傲慢的一面,在他克制着不动声色的抽茧剥丝中,我首先感受到他自己的颤簌——手、心、脑,还有灵魂。不强烈却足以让人体会到温暖。

是叙述者更是揭示者

他称这篇篇采访都是“治病”的,不讳言先治自己的病,治病求快。不自觉地,《中国底层访谈录》中的叙述上的张驰快感显而易见,连同选材方面也难以用“缺少廉耻”一言以蔽之。也因此剥夺了他对书中人物的怜悯与感情讹诈的任何迹象。而只显现了难以平静的哑默和低调的嘲讽意味。由于行文的低温状态,我触及到老威的冷冰冰的一瞥。在这不多见的一瞥中,既有对炎凉世态的疾走如风,又有痛陈人生的快刀一闪。这是他疾行的原因。漂泊是在命中神秘的、深藏着的首要冲动吗?老威赋予了他的《中国底层访谈录》以宽敞的遭遇方式。这种“宽敞”展现的道路以白的即景式,和相约已久的成熟的邂逅,其准备的深度与容量显然具有不同层次:猎奇与偷窥的隐秘地带与哀感顽艳的身世之感同样不可同日而语;个人命运与历史的交汇;沉沦与觉醒;弱小善民的哀愁与美丽和见证现实的悲与欣;冒险与失意;高雅与俗媚;昏暗的镜子与黑色的喜感……共同交织为广阔而活色生香的阅读背景。但我隐约可闻老威在语言的声音里溅起的轻谑与哂笑的烟尘。这个陈旧而又悲悯的旁观者形象,适时地将自己“出席”、“缺席”或“告退”于任何时空。只要他愿意,只要他需要,我毫不怀疑,他将会逾越时令、物候、法则、疆界,拜访任何人与事,这场《中国底层访谈录》的向导,以他个人的意趣与向度向我们推荐一个个形色各异的漂泊者,我不敢确信老威是怀着象征性的企图来构造这本采访的,好在老威从不指望让我们一味伤逝,他是叙述者,更是提示者。置身于时代的喧嚣之中,与其说《中国底层访谈录》是部充满冷冰冰光芒与药草幽香的书,不如说它闪烁着“抑揄的智慧”的开示之作。我以为,抑揄,是老威的一种最安妥的方式。对嘲讽而言,它显得宽厚而坚忍了许多,尤其采访对象中有相当比例的人是他的故交;抑揄,含有善意与内敛的慈悲,又有敲击与俏皮的洒脱。如果说老威的《中国底层访谈录》是一条混杂着呻唤悲吟、高歌与呼啸的原声之河,其中不乏精神失乡者与肉体离所者,那么,《中国底层访谈录》的叙述就是删去杂质,让人物尽可能保持原有质感与厚度,不漂亮却真真正正。让我的内心时时忘记自己处于阅读的身份,驻留那种人类难以名状的忧郁与哀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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