吸毒者黄河
采访缘起:
黄河出身于书香门弟世家,80 年代又曾是颇有名头的寻根诗人,现在吸毒成瘾,堕入渊薮,真令人感慨万端。辱没祖宗么?可瘾君子都不认祖宗;自取灭亡么?可黄河咬定的“艺术”就是自取灭亡。两年前的一天,他失控斩断了自己的右手无名指。
这次访问时间为 1995 年 6 月 26 日下午,烈日如火。我背心短裤,手握地址,骑单车一路寻找,好不容易才抵达成都东门大桥附近的一条小街。某单元楼内,昔日一米七六的壮汉黄河已被淘成一具皮包骨头的空壳,只有两眼贼亮,灼灼逼人。
晚上回家看电视新闻,方知今天是国际戒毒日。为严肃法纪,各地又处决了大批毒贩,群众拍手称快。
老威:你为什么吸毒?
黄河:这由不得我自己。
老威:这是借口,你曾经是作家,想戒肯定能戒。
黄河:我为啥要戒?
老威:你看你,50 开外的人了,还这么,丧心病狂。对不起,我找不出更合适的词汇。你的家呢?老婆、孩子呢?
黄河:我要这些干啥?身外之物。
老威:身外之物?好好,算你狠。你干脆别住房子,也别睡床,躺到大街上去。
黄河:只要有药吃,住哪儿都一样。你要这房子?卖给你吧,2500 一个平方,建筑面积 70 平方。你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,就先付一半,或者先出订金,咋样?这张床你可能不会要,床头裂了个缝,是我上次瘾发缺药时撞的。
老威:好一个铁脑壳!痛么?一张血糊糊的老脸,难看么?
黄河:挺舒服的。
老威:倾家荡产也不回头?
黄河:什么叫家?什么叫产?你是诗人,肯定读过垮掉一代的代表作《在路上》,自由的,放纵的,吸着大麻朝前走,横贯整个大陆,连女人都挡不住。你至多与她性交,而性交时耸动着身体,这也是一种走路的方式。一个人光溜溜的生下来,不是只与阳光、空气、水、食物发生关系么?为什么要与国家、社会、家庭发生关系呢?我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呢?原来我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,吃药上瘾后,我不用想就明白了。
老威:你第一次吸毒是什么时候?
黄河:1985 年 6 月 31 号。
老威:你记得这么清楚?
黄河:那相当于我的初夜,连妓女都记得自己的初夜。不过,第一次吸白粉毫无快感,我趴在床沿,呕了十几分钟,过后身体软溜溜的。你知道,80 年代风行文学,尤其是风行诗歌,就像现代风行做老板一样,中国百分之九十的城市人口都倾慕诗人。我也写过两天诗,还学朦胧诗人某某,遍寻中华民族之根,创造史诗。我准备先去敦煌,住下来感受一下气氛,再漫游大西北,向浩淼的沙漠索取灵感和想象。我是第一次去北方,临行前,我读了不少介绍敦煌的书,还随身带了一些西部诗人的作品。一天一夜后,我在甘肃兰州下了火车,按当时黑道诗坛拜码头的习惯,我手持四川著名诗人某某开出的路条,去叩访当地的一位边塞诗人老黑。老黑大块头,特豪放,二话不说就下馆子灌酒。昏天黑地到夜里 12 点,老黑又架着我,到西郊去看朋友。地上全是铁轨,我们深一脚浅一脚,摔了无数跤,才捱拢一个小货站。那晚上的月亮特别大,还长满红红的毛,我还听见月亮在叫,声音又尖又远。老黑说,来感觉了哥们,一会儿让你抽点白粉,感觉就大了。
那货站背后是一个斜坡,我们一屁股溜下去,脚抵住两扇仓库大门才刹车。一个穿军便服的开门出来,老黑叫声“大刘哇”,就互相搂着肩进去。我也被扛进去,洗了个热水脸,才清醒了些。我感觉困,想睡。老黑说,哥们千里迢迢来会诗友,太不容易,人一辈子,互相碰不上几面,咋就要睡?即便困也得熬着。大刘嘿嘿笑道:“何必熬?抽支烟提神吧。”我不抽烟,大刘却先替我点着,然后塞进我嘴角。我迷迷糊糊地吸了小半截,就挺不住了,胃在翻,却啥也呕不出。清口水牵着线地坠。大刘说:“没想到你的反应这么大。”老黑责怪说:“你的料下得太猛吧,老黄是初夜呀!”我在下面急着,心打着急鼓,上面两张嘴在鼓点中“哈哈哈”的,像癞蛤蟆。
第二天,我才晓得这仓库是个临时收容站,里面关了不少妓女、小偷、乞丐、盲流。白粉就是从他们中搜缴的。大刘还悄悄问我搞不搞只野鸡来尝尝?我莫名其妙地反问:“北方也有野鸡?”大刘一楞,见我不是开玩笑,就开导说:“这么老实,还写诗呢。”老黑说:“哪用得着碰野鸡,多吃几回药,想什么有什么。”我推辞说:“谢谢二位的盛情,不过下午我还要赶路呢。”老黑问:“下一站是哪儿?”我说:“到敦煌朝圣呀,那是史诗创作者灵感与想象的母源,你们也一起去?”老黑问:“再下一站呢?”我说:“到吐鲁番,最远到伊犁,然后折回来,去阳关和嘉峪关。当然,楼兰是去不了。”大刘说:“这么辛苦?何必呢。在这儿多住几天,把兰州当成你的最后一站吧。”我客气说:“回程再来看你们吧。”大黑说:“兰州绝对是你的最后一站,你在这儿,啥都有。你要去的地方,不用脚,你想一想就去了。”
两人说话古里古怪的,于是我暗下决心,最多再滞留一晚就上路。
老威:80 年代就吸毒,还拉人下水,这诗人当得也够先锋的。
黄河:有个朦胧诗人比我们早好几年,他到成都来,当众讲抽大麻的感受,真是美妙极了。总之是人特别放松,像面条一般软在地毯上,然后有许多彩色的方格子,像电报一般从脑门哒哒发出来。当然,现在在西方,抽大麻已较普遍,几乎称不上毒品。连大学生、中学生都围着圈子,在宿舍里抽,大伙一块飘飘欲仙。
老威:接着讲你吧。
黄河:当晚没喝酒,大刘拿出三支特制的烟。说裹成烟卷抽,劲要缓得多,也比较浪费。最直接的方法是把白粉撮在锡纸上,下面使酒精灯加热,然后用鼻子和嘴吸尽那烟。太过瘾了,不过新手不行,新手的鼻子抽不了那么快。我有些迟疑,害怕上瘾。老黑说艺术家吸毒的多了,你读读《流放者的归来》,里面到处是鸦片和大麻。况且,吸毒是为了写诗,它能使人放松,最大程度地开放人的潜意识,超现实的诗歌、小说、绘画、音乐,哪一样与毒品无关?灵感就在这支烟里,你还满世界狂跑干啥?都是写诗的,人家是好意,我就学他们的样。三个人躺在床上,用深呼吸抽进去,然后忍住不吐,直到烟自然地冒出,我又出现了干呕的症状,但两三分钟就过去。老黑不断在耳边提醒:“放松,放松。”然后我真的觉得放得很松了,老黑的声音像回音一般,我在半空中飘着,那房顶越升越高,我看见的敦煌就在太阳里面,有很多洞窟,非常飘渺的壁画。释迦牟尼睡觉了。他说他死了,却微笑起来。我亲眼见着许多诗句,像铁轨一样在沙漠中横七竖八地铺着,铁轨立起来了,我在叮叮当当的诗句中穿行,迷了路。我把铁轨一般无穷无尽的诗句拴在怀中宣告,我把所有的大诗人都盖了,诺贝尔文学奖非我莫属。
就这样我困在兰州,哪都没去就返回了。我吸了三次海洛因,上瘾谈不上,但已感到一种诱惑,那是一个太美太美的梦,一个在现实里走一辈子也到不了的梦。我想更深地进入,可又后怕。我毕竟生活在现实中,有家,有老婆孩子。
老威:对呀,况且 80 年代,成都市面挺干净,几乎没有吸毒的,你想吃也找不到东西。
黄河:回家三个月,我几乎忘了这件事,可突然有一天,我收到一个邮包,落款是西北某部队的番号,我拆开看,是一部大 32 开的精装《军事人物辞典》。我感到莫名其妙,就丢在一边。这部辞典在我的床底躺了整整两年,直到有一天,我准备处理旧书报,才重新翻出来。我无意中拿在手上惦量,突然感觉不对劲,就用铅笔刀起开发潮的精装封皮——真相大白了,两小袋白色粉末掉出夹层!估计有十多克吧。我赶紧锁进抽屉里,连呼吸都凝固了。接下来的几天,我心绪不宁,也不给老婆打招呼,就自己上了峨眉山。我打算在山上呆一个星期,让大自然来澄清一下浆糊状的脑子,可是不行,脑子越想越乱,最后都有点魂不守舍了。
老威:事情都过去两年多,咋还像热恋?
黄河:这是命,我认了。况且,女人的魅力不及毒品的百分之一。
老威:那你娶老婆干啥?
黄河:我也这样问自己,结果越问越无聊。男女热恋当然好,一旦谈婚论嫁,感情就贬值了。于是就找情人,就找三陪,就在若干的女人之间撒谎,玩平衡术。说来说去,人一辈子就为了上面的嘴和下面的嘴而疲于奔命,在两张嘴之间,才是社会为你安排的角色,不,不是安排,是逼你进入的角色。大学毕业分单位、进公司,从科员做起,如果马屁拍得顺溜,40 多岁大约能干到处长。锤子!鸡巴处长!就是局长、市长、总经理、部长、国家主席又咋样?还不是被无形的绳子捆绑着做人,戴着戏脸壳做人。我当专业作家那阵,相当于处级,老婆感到很骄傲,逢人便吹。其实我写文章是为了贴金,你贴我贴大家贴,在金子和面具下面,人就没有脸了。这世道,穷也累富也累,下岗工人、打工仔、叫化子累,老板、官僚、警察也累。从来如此啊,连庄子那样的大圣贤,都为老婆的暴病而亡鼓盆歌唱,况且我辈乎?
老威:你老婆死了?
黄河:疯了。我与她同一战壕,文革武斗一个派的。围中江凤凰山与继光兵团打仗时,山上一梭子弹扫来,我老婆奋不顾身扑倒我……这件英勇事迹到处传扬,她虽然相貌平平,我也非娶她不可,无产阶级的火线生死情嘛。后来,我稍有出路,她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提醒:我这命是她给的。我承认除了父母,这条命是她给的,但这笔帐永远还不清么?
老威:你这样看待夫妻关系?
黄河:除了三陪,男女一旦上了床,互相之间就开始纠缠了,李商隐的“春蚕到死丝方尽”就这意思。他妈的,我写文章她没觉得丢人,我吃药她就丢人丢疯了!拉着儿子给我下跪,软招不灵,就吓唬说要找人捆我进戒毒所。
老威:什么时候?
黄河:89 年。那时正规的戒毒所还不普及,一般都关派出所。我晓得她不敢找人,她太要面子了,她爱的是我的社会角色,而不是我这个人。我把积蓄都弄光了,又变卖东西,如果能卖人,我早把老婆、孩子卖了,这世界上的人太多,就是该流通。我这样想着,就觉得欲望在血里淌。老婆疯的时候我刚吃了药,她从厨房里操起两把菜刀,念念有词地舞过来,她唱的什么?真奇怪,那声音像一把豆子到处撒。她把菜刀架在我的脖子上,问我戒不戒?我没有力气抬手,就直直地瞪着她。我看见自己的血喷起来,溅红了她的脸,我的嘴角扯了一下。她说你还笑?我没笑,我想说老婆你从来没这么好看过。床在动荡,在海洋之中,我盼望着老婆砍我,在气管上拉一刀,我会分解成许多鱼,化入波涛。当药劲过后,我老婆终于发展到街上舞刀去。我的衣裤全被割碎了,从下到上,有 54 处刀口,我居然没觉得有多疼。我也懒得上医院,过了一星期,伤口全结疤了。我老婆却一发而不可收拾,从舞刀到跳脱衣舞,终于被群众扭送到精神病院。我的儿子也跑了,嘿,现代人都想摆脱家庭,我用不着离婚分财产,就光棍一条了。
老威:你太没廉耻了。
黄河:廉耻?那是你们这些伪君子的玩意,我命都豁出去,还要廉耻干啥?当然,入门时都要有借口,好奇啦体验啦,我呢,最先是为了创作。可后来,境界就升华了,没烦恼没追求也没欲望,因为自己就像上帝,要什么有什么。你要到美国?几分钟就去了,梦游似的,走在百老汇大街上,周围的人也在梦游,树啦汽车也在梦游,你迎着他们上,一下子就穿过去了。女人有啥了不起?你要和玛丽莲·梦露发生关系,几个玛丽莲·梦露就抢着搞你,要舒服多久就多久,你把她的奶子揪下来当坐垫都成。如果你在吃药前正在翻一本科幻杂志,你一会儿就到月球了,在上面骑马打猎。如果你恨谁,想揍你的上司,就把他任意剥成八瓣,当桔子吃下去。人赤裸裸地来到世上,追求的就是赤裸裸,自由,放松,满足所有欲望,把无法抵达的未来当成现实来享用,甚至享用死亡。
老威:享用死亡?
黄河:有一次我感冒了,高烧近 40 度,可还在街上走着找药。卖药的不肯赊帐,我就跪下求他,赌咒发誓的。他不理,我就以自杀相威胁,我说万一我死了,你就少一个长期客户。他说你这种客户我不缺。见他如此绝情,我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安眠药,整整一瓶,一下子倒进嘴里,然后抱住他的腿。我已瘦成一把骨头,可不晓得哪来的那么大劲,任他手下的几个彪形大汉怎么拽怎么打,就死活不松手。没钱,我又憋了好多天,病都出来了,本来沾药上瘾的人是不生其它病的,一旦缺药生病,就有生命危险。后来我软了,世界像一个大坑,我轰地陷落进去。
怕我弄出事来,卖药的带我去医院洗了胃,还送我回家。他临出门时丢给我一小包药,说已经两清了。我赶紧趴着用舌头舔了一点,才点火把这宝贝全吸了。劲一缓,我想自己太没出息,还不如死了清静。果然,身子就飘起来,非常高,我扇着翅膀在云里飞,飞。仰着、竖着、横着,朝越来越广袤的远方射去。我清楚地意识到还躺在床上,是另一个我在躯壳的外面飞。我感到渴,就哗地俯冲向一条明晃晃的大河,我钻进水里,却感到这还是天空,我连钻几次水,都是泛着波纹的空气,一个声音在耳畔轻轻唱:“这就是死啊这就是死!你已经死过几遍,还想死么?”我说:“这不是死!我还没消失呢。”那声音唱得更温柔:“你摸摸你自己,是不是变薄了?变透明了?”我真的摸不着自己了,我的指头长在一个女孩的手上,她在从上到下地摸自己,在乳头、屁股和阴道上触得特别久,我感到快活极了,毛发都竖起了。你听说过这么舒服的死?身体和灵魂完全化掉,你只有感觉,无处不在,任何一个裸体女人的自赏自淫都能触及你的神经。
唉,老威,你这么明明白白地活在世上有啥意思?我以前看过你的文章,太实在了,你总是同别人较劲,累不累呀?还是飘着活一回,过一过从世界外面看世界的瘾?
老威:你这是意淫,吸毒就是为了意淫吧。一个人就这样被掏空了,就像被白蚁蚀透的房屋,说不定哪天就轰地垮掉,真可怕。
黄河:你是诗人,也同愚众一般见识?你晓得金斯伯格,他震惊欧美的垮掉一代杰作《嚎叫》和《祈祷》就是在毒品烟雾中诞生的,可以说,没有毒品就没有金斯伯格。
老威:如果做诗人要以染上毒瘾为代价,那宁愿不做。记得金斯伯格母亲给儿子留下的遗嘱么:“钥匙在抽屉里,钥匙在窗外的阳光下。我带着钥匙。——结婚吧,艾伦,不要吸毒。钥匙在栅栏里,钥匙在窗前的阳光下。”
黄河:但老金还是成了著名的毒品专家。
老威:那是 50 年代,后来金斯伯格进入学院,成了教授。
黄河: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。我进过两次戒毒所,每次都超过三个月。我做过文人,与周围的文盲半文盲不一样,只要我内心不需要麻醉了,戒起来肯定容易些。我受不了的是医生和警察都把我当作病人,当作可怜虫,除了强制戒毒,所谓的关心、照顾都显得世俗、功利。对,我一旦健康了,投入社会竞争,说不定真能发光发热,可太没劲了。这年头,健康人与病人从外表看不出。
老威:你这种“理性”已疯狂到极点。
黄河:疯狂?我没伤害任何人。缺药时,我熬不住,就自伤自残。我这右手的无名指,就是 92 年剁掉的,脑门上的这条槽,是刀背砸的。我的魂在跳舞,在同铐住并囚禁它的肉体搏斗,人这肉体看起来柔弱,可真经得住锤打,比钢、比黄金钻石更耐磨。世间万事万物,以人为灵长,洋房名车美女佳肴,都是为了满足人的器官,只有毒品,是为了满足人的灵魂。简单、直接、不兴师动众,就那么一撮白粉、一管针剂足矣。毒品是对这个混乱世界的报复或逃避。说实话,我也痛恨毒贩子,他们用肮脏的交易糟蹋着人类的最后一个精神避难所,这些巫术师,控制着我们的灵魂和欲望,不择手段。唉,听说印弟安人能凭本能在原始森林里找到迷药,嗅上一点,一堆人能围着火堆舒服一天一夜,太美了。
老威:你从什么渠道弄药?
黄河:公安局已抓了好几拨,根据国家法律,上了 50 克就判死,可谋取暴利的活儿,总有人干。从古至今,这都是世界性的问题,清末民初,华夏大地满目皆是鸦片烟馆,清朝垮台,也是烟毒薰的,因为朝中大臣,除了林则徐那类古板清官,几乎都做鸦片生意,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就这样靠烟枪支撑。国民党时代的地方军阀,不少也以毒养兵,其中川军刘文辉的“鸦片财政”非常出名。新中国肃清烟毒,首先是从精神着手,让全国人民有事干,有盼头,运动作为集体升华的一种方式,令人远离孤独和孤芳自赏。现在,几十年一眨眼,你还是你,空虚又回来了。
老威:你还挺在乎历史?
黄河:说说而已。
老威:你的老婆疯了,你捱一天算一天,你的孩子呢?
黄河:在岳母家。
老威:几岁了?来看过你么?
黄河:15 岁。他同岳父岳母一起来过,不是看我,是看房子。
老威:你不把房子留给后代?
黄河:你太滥情了吧。我想这几天把房子处理掉,吞下这房子,我就自行了断。
老威:看你几根筋,剐不到那时候。
黄河:那你就帮我剐几把,借 500 元钱咋样?房子卖了就还。
老威:我没带钱。
黄河:没钱你出不了这门,我陪你干吹了几个小时,水没喝一口,瘾都逗发了。
老威:这不怪我。
黄河:不说话,我闭目养神,吃一次药至少管两天;可说话太兴奋,一天都抗不过。
老威:刚才我还觉得你挺有诗意,现在这种感觉全毁了。
黄河:商品经济,啥都要付钱,真话就更值钱啦。
老威:那我告诉你真话:我没钱。
黄河:我搜搜腰包……才 20 多块钱?不可能吧,老威?我晓得你父母家,你打张欠条,改天我上门去讨。
老威:当心我揍你。
黄河:那我谢谢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