毛泽东和他的女人们
第十六节 青岛佳丽

第十六节 青岛佳丽

一九五六年夏季,中国避暑胜地青岛。

一般的中国人知道青岛,是因为青岛啤酒和青岛葡萄酒久负盛名。尤其是青岛啤酒,靠了崂山矿泉水的清洌芬芳和德式酿造精湛工艺而名满天下。

青岛依山面海,风景绝佳,气候宜人,曾长期沦为德国和日本的租界,饱受丧权辱国的痛苦。

殖民统治倒是给青岛留下了一大片海滨别墅,几座欧式教堂,以及整洁的街区环境。倒是一九四九年中共的“中华人民共和国”成立之后,青岛市政当局沿着惯例,在郊外几处道口设置清洁站,对那些凡要进入市区的车辆进行清洗,然后才予放行。可以说,青岛市是中国大陆最为洁净的城市之一。

山水娇媚,天地秀美,都钟情于青岛女子。青岛还是个出产美女的花柳繁华之地,温柔富贵之乡。青岛女子大都身材高挑,行止妩媚,嗓音清纯。因之中国的一些著名的歌剧院、舞剧院,都来青岛这地方招收艺术新苗。

五十年代的青岛市歌剧团,更是花枝锦绣、美女成群。在该团的数十名女演员中,又以小芳、大玢两位最为俏丽迷人。俩人同为二十芳龄,都是共青团员,身子成熟,思想纯洁。因剧团规定二十五岁前不允许演员恋爱结婚,两人都只是搞搞“地下活动”而已,也就没有未婚夫一说。更兼她们都是纺织工人家庭出身,祖宗三代都是苦大仇深、历史清白、根正苗红,她们的父母亲除了“感谢共产党、热爱毛主席”之外,别的话是很少说到的。

小芳、大玢同住在歌舞剧团的一间宿舍里。平时两人同进同出,亲如姐妹。有的流里流气的男演员,吃不着葡萄,便说葡萄是酸的,以说伤害她们的话取乐。说她们俩晚上同床,相抱着亲嘴解馋。要不然,没有出阁的闺女家,不经人抚摸,她们的乳房会那样高耸、丰满?流言蜚语,不堪入耳。

一天,市委宣传部通知歌舞团,请大玢去市委招待所作一次“个别谈话”。因是光荣的政治任务,便是市委书记也不得打听的。大玢在市委招待所的一间小会客室里,见到了一位两鬓斑白的首长。首长操一口不太流利的北京话。小会客室里她和首长两人。首长和蔼可亲,像大玢的父辈,微微笑着,先不开口,只是默默地把大玢上上下下地打量着,不住地点着头,像是挑选青年演员呢。大玢姑娘被打量得粉面飞霞,好不害羞。过了一会,“首长”才请他坐下来,通知她:你是工人阶级的女儿,出身好,社会关系也清静,你本人又是共青团员,思想纯洁,政治可靠,以上这些,我们已经通过地方党组织做过认真考核。大玢同志,祝贺你,你被选在中央领导同志身边工作了!

“首长”并没有征求她个人的意见,就直截了当地宣布了组织的决定。共青团员当然应该绝对服从党的需要,而不应有个人意见的。就这样“被选在中央领导同志身边工作”了!大玢姑娘又惊又喜,激动得好一会都说不出话来。“首长”倒是个爽快人,让她立即去跟父母亲告别一下,就说调动工作了,仍旧在青岛上班,不能随便回家。其它的甚么都不要说。除了几件内衣以外,任何行李都不需带。至于歌舞团方面,由市委的同志去通知,你本人任何话都不能对人说。切记!切记!从现在起,你要执行的是党交给你的、光荣的政治任务,而且是高度机密的任务。

“首长”看了看表,给你半天时间,够了吧?下午六时,仍回这间小会客室里见面,有车送你去那儿的。

这真是喜从天降。大玢姑娘从来没有这样兴奋过。她先到剧团,她只是跟小芳傻笑,硬是忍住了,甚么也没说。她回到家里,父母亲都上工去了,不到天黑时分不得回来。他只好留下一张小纸条:说党组织要派她去执行一个光荣的政治任务,需要暂时离开剧团,但仍在青岛工作等等。然后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照镜子。心口一直怦怦直跳。自己为何长了这副美人胚子?

父母亲并不是长相出众的人呀。她惶惶忽忽的,高兴得想哭。她在做着一个美丽的梦,一个玫瑰色的梦……

下午六时,她准时到了市委招待所。她坐上了一辆瓦亮瓦亮的黑色小轿车。不久,小轿车就驰上了海滨大道,绿荫里,一幢又一幢的欧式别墅、日式别墅,在路旁一一闪过。另一边是碧波荡漾的大海。

大玢是在本地长大的姑娘,海滨大道一带本来很熟悉的。可是坐上这辆轿车,小轿车却飞快地在山岗上绕了几个大圈,加之又在黄昏时分,她立即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。

她来到一座从未到过的幽深别墅。门口是大花园,又一圈又一圈的各色鲜花构成了富丽鲜艳的图案。空坪里则停着一长溜小轿车、军用吉普,还有两辆大客车。两旁是苍翠的山崖。白墙素瓦的建筑物面海而立,阳台下就是寂静无人的金色沙滩,沙滩以外则是一望无垠的大海。

远远的,似有渔火点点。

接待大玢的是两位穿白大褂的中年女同志,像是医生,脸上没有笑容,表情十足严肃。虽然已是徐娘半老,但看得出,她们年轻时节都是大美人。女医生让大玢做的第一件事,竟是领她去里间洗浴。洗浴间十分宽大而明亮,也铺着地毯,整面墙上都是镶嵌着大玻璃镜子。大浴缸上,香皂、香波、香膏、香水,一应俱全。洗浴之后,两位女医生又进来了,不让大玢穿衣服,而是光赤着身子,站立在大镜子前。大玢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,害羞得连脖子根都血红了……这是做甚么呀?

两位女医生并不回答她的问题,而是绕着她赤裸的玉体前后左右的观看,低声议论着她的三围甚么的,还拿她根苏州女子、杭州女子、哈尔滨女子、大连女子、两湖女子做比较,说甚么还是青岛女子身材好……随后两位女医生领她到一张小床面前,床单洁白素净。她们让她平躺上去,说是要替她做身体检查。大玢躺上去之后,她的眼睛被一条白沙巾蒙上了,两手两腿也被稳稳地套进了平滑的皮圈里。她的两腿被张开来,手脚都被皮圈套住了,再也动弹不得。只觉得女医生在捏摸她的乳房。她捏摸得很仔细,倒是不痛。大约是要看看里边有没有硬块。她们怎么没有个够?她忽然感到一阵刺心的疼痛,大约是一根玻璃管插进了她最隐密的下体中,还在左右摇动着……她哼了起来,喊痛。人家也不理会她,只是在低声商量着:

很好,还没有过……但已经破了……从小在剧团练功的……很好,很好,甚么毛病都没有……

大玢眼睛上的白沙巾被揭了下来,她的手脚也被松开来了。她的眼睛热辣辣的,一片模糊。

女医生拍拍她的赤裸的肩膀,安慰似的说,起来吧,再去冲个澡,换上这套工作服。回头会有人替你做头发。不用大呼小叫,每个新来的同志,都要经过这些手续……

再次洗浴之后,大玢被领到理发室做了头发。理发师是位年过花甲的老大爷,不住地夸她长得漂亮,是个天仙似的人儿。大玢姑娘越来越糊涂,自己要做的是甚么工作?只是这栋别墅真大,工作人员实在不少。所有的男工作人员都穿着白制服,女工作人员则穿着制服裙。到处都铺着猩红的地毯,大家来来去去,一点声音都没有。

直到晚上十一点多钟,那位两鬓斑白的“首长”又出现了,领她去吃宵夜。他确是连晚餐都还没吃,真饿得慌了。餐厅颇大,可以随便点菜,且都是免费供应。“首长”十分亲切,一口一声大玢同志的叫唤,他给她叫来三荤一素一汤,米饭是她从来未见过的小粘米,粒粒圆润,口口清香。“首长”还陪她吃着,并告诉她:这里是中央领导同志的生活服务组,只有政治上最可靠、本身条件又最优秀、加上运气最好的人,才能被选在这里工作。

还告诉她:中央领导同志的饮食起居、喜怒哀乐,都关系到党和国家的前途命运,关系到人民群众的幸福安宁,关系到中央领导在全党、全国、全军心中的崇高威信。生活服务组的每一位同志的神圣职责,就是为中央领导同志提供一切服务,最优秀的服务。

还对她说:能够在中央领导同志身边生活和工作,是一个共青团员、共产党员一生中最大的荣誉和幸福。而在这里所看到的、听到的,都是党和国家的最高机密,绝对不能泄漏,否则后果是不堪设想……

首长,能不能告诉我,这位中央领导同志是谁?

大玢姑娘心里发虚,有些惶惶不安了。

大玢同志,你在家里,在报刊上时常见到的……回头你值班时,一切就明白了。

“首长”总是那样亲切随和。

大玢姑娘心里越来越心里发慌。吃过宵夜,已是子夜十二点了,便又有一位女医生似的人,来领她去值班。刚来第一夜,就领着她值班。她跟着那医生老大姐上了三楼。楼口有人坐在沙发上值夜,大概是护士。她们在一道敞开着的门口脱了鞋,进到靠海一面的大套房里。房间真宽大,一进三间,第一进是客厅,第二进是书房,第三进是卧室。卧室里的地毯也是红色的,窗幔却是黑色和红色的两层。卧房里只有一张很大的床,两边是床头落地灯,还有两把藤椅,散乱地放着衣服。整个卧室显得空荡荡的,并没有见到主人。只听见隔壁的浴室里那哗哗的放水声。

医生大姐让她稍候,自己进那浴室里去了。过了一会儿,医生大姐出来了,制服裙上湿了好几处。医生大姐对她轻轻说:小同志,你可以宽衣了,好好服务吧。开水、茶水、香烟都在书房茶案上。叫你进去哪……快呀。

医生大姐说完就转身退出去了。大玢姑娘头皮一阵发麻,越加害怕起来了。天哪,这叫甚么工作呀?进浴室里去?替人擦身子?她挪不动双脚。不觉地眼睛里滴下泪珠来。浑身都抖索着。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卧室中央,不知过了多久,直到有人从卧室里走出来……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走过来的人,正是那每家每户墙壁上,所有机关、学校、办公室里的墙上,都悬挂着的人的画像……她就是伟大领袖毛主席。他比画像显老,额头也没有那么光亮,头发已经花白……毛主席赤着双大脚,穿一条直条纹的浴衣,身胚高大,很胖,站在她面前……

毛主席肯定是不高兴了,她没有进到浴室里去服务……

大玢姑娘不知是出于一种巨大的幸福感,还是掺杂着某种生理上的本能的恐惧,浑身抖索得更利害了,竟控制不住自己,哭出了声音。

毛主席就站在她的面前,一定是蹙起了眉头……该死,俺为甚么要哭?还哭?为甚么不笑?

笑起来才甜,才迷人。都说大玢的微笑最甜最迷人的,毛主席老人家一定会高兴的……还哭!

还哭!

小同志,多大岁数了?还哭鼻子哪……

毛主席,我、我、我刚满二十……

哦!不要紧,你是哪个单位的?

报告主席,市、市歌舞团的……

嗬嗬,文工团员,唱歌、跳舞,还哭鼻子?

报告主席,我、我、我……

你害怕,是不是?不要紧,你回去吧。太晚了,我这里不跳舞了。

不,不,我来陪你跳……

多谢多谢!我们改天吧。

不,不,我不敢……

走,我送你到楼口,会有人送你回去的。

说着,毛主席拉起了她的手,真的把她领到外间,朝楼口那值班护士招了招手。

时间已是下半夜,又是那辆瓦亮瓦亮的小轿车,送她离开她五六个小时前才进入的豪华别墅。

在路上,上了年纪的司机对她说了一句语重心长的话:姑娘,千万记住,就当今天任何事情都没发生过。

大玢回到了市歌舞团宿舍,从天堂返回到人间。在这世界上,的确有着天堂、人间和地狱。

她抱住同室的小芳又哭了起来,小芳都被她吓着了。问他出了甚么事,她又不肯回答。直到小芳认真生了气,吓唬她要去把团领导喊来,大玢才止住了哭泣。她让小芳起了誓,永守秘密,方把一天的奇遇说了出来。

小芳听得瞪大了眼睛,张开了嘴巴。真是目瞪口呆。论长相,大玢跟小芳不相上下;论人品,小芳却不如大玢沉稳,而显得轻佻。大玢知道的,小芳已经暗中换了四个男朋友了。还跟其中的两位做了那种事情……小芳的豪言壮语是:他们想要耍我?我还要耍耍她们呢!对他们就是要拿得起放得下。

小芳听了大玢的奇遇,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,顿开了脚:大玢,你傻,你真傻!那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呀!全国人民的大救星,比过去的皇上地位还高呀……哎呀,天哪,你怎么就这样傻?这样傻?你差点就跟了伟大领袖毛主席去北京,当了贵妃娘娘,这叫做进宫呀!大玢对自己的举止,有一种说不清、道不明的感觉,一团乱麻……可她又忍不住回嘴:

你不傻,你去嘛。

要是我,我就留在那里啦……还会心甘情愿地伺候他老人家……

两个女子的这番私房话,第二天就成了事实。

第二天上午,小芳姑娘就被人接走了。大约除了大玢,谁也不知她到哪里去了。她再也没有回歌舞团来。她的确比大玢有出息。

也是在这同一天里,大玢被人秘密地接走了。都没有准许她回家去跟工人阶级的父母告别。

她离开了青岛,被送到了寒冷闭塞的东北边境,在小兴安岭的伐木场里当了一名伐木工人。

只许大玢每隔两个月给家里的父母亲写一次信。但需要先送林场保卫科审阅,并代她邮出。

信封上也没有她的地址,只有一个信箱代号。一名青岛美女,落到天荒地僻的小兴安岭,经受着风雪岁月的煎熬。她没有结过婚,却跟伐木场里的许多单身汉睡过觉。伐木工人们还为她争风吃醋,大打出手。她成了林场里有名的祸水、荡妇。后来她神经有了毛病,逢人只说一句话:我不该哭,不该哭……我为甚么没有笑,没有笑?

“伟大领袖”毛泽东于一九七六年去世后。又过了两年,青岛市有关部门终于给她落实了政策,允许她返回青岛,重新安排了工作。条件仍然是:她必须忘记一切。一九七八年,大玢已经四十二岁。昔日的迷人风姿已经不复存在,且满头灰白,满脸皱褶,身子拘瘦,神思恍惚,言语含混,已经变成了一个十足丑陋的女人。

那个当年自愿伺候“伟大领袖”的美女小芳呢?她还活在世上吗?青岛人只留下了她的种种传说。有说她跟了“伟大领袖”进了中南海,但被江青害死了……有说她一直被安排在北戴河得行宫里,要在那里终老;又说她跟一批同事,在“伟大领袖”去世后,被送到海南岛上五指山中一座与世隔绝的农场里,以防泄漏“党和国家的最高机密”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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