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
段伟红在首都似乎很自在,但我很快发现,她最近才来到北京。她出生在山东省,这个沿海地区以强悍的士兵和哲学家孔子的出生地而闻名。她的母亲是一位家庭主妇,她加入了基督教福音派的一个中国分支,喜欢说方言。福音派基督教在中国的农村找到了几代人的肥沃土壤。19 世纪 50 年代,中国最血腥的农民起义是由一名基督教信徒领导的,他幻觉自己是耶稣基督的弟弟。在 20 世纪 90 年代,中国的农民传教士也声称有类似的血统,包括一位女性喷火者,她坚持认为自己是耶稣的妹妹,并领导一个名为东方闪电的邪教。追随母亲的脚步,段伟红也成为一名基督徒。
段伟红的母亲在怀上段伟红时逃离了一段虐待性关系,并与一个小镇官员再婚。段伟红以她母亲的这种反抗行为为偶像,这在一个迫使妇女接受命运的社会中是罕见的。段伟红紧紧抓住她的母亲,因为她是她唯一的血亲。她总是对她的母亲赞不绝口,部分原因是她担心我在上海这个大城市长大,会看不起她。我渐渐习惯了段夫人不断地引用《圣经》的话语。
段伟红的继父是当地水利部门的一名小官员。每当她的继父旅行时,他都会带一小瓶爆炸性的辣酱,在他吃的东西上大肆涂抹。他为这段关系带来了一个儿子,后来这对夫妇又有了一个男孩,即段伟红的同父异母的弟弟。段伟红将为她的继兄安排房地产业务。她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从不工作,靠段伟红生活,直到她消失。
段伟红是在一个大院子里的单间宿舍里长大的,他和其他家庭都在微山附近的水利部门工作,微山是山东南部与江苏交界的湖边乡镇。段伟红的父亲和母亲与住在附近的农民相比是很富裕的,唯一的原因是他们的工资是用现金支付的,而农村的现金是短缺的。我的家庭每年只吃一次鸡肉,而段伟红的家庭则以鸭子、淡水鱼、鸡蛋和大量新鲜蔬菜为食。
段伟红 17 岁时第一次参加大学入学考试,她没有通过。她的父母让她进入一所汽车机械职业学校,她花了一年时间学习修车。每天浸泡在防冻剂和润滑剂中,她没有戴手套的手起了水泡,还脱了皮。她的双手一生都是浮肿的。尽管她的父母恳求她接受自己的命运,但段伟红还是挤时间重考,在清晨和深夜都在看书。在整个冬天,她在他们宿舍通风的大厅里,在一盏灯下的长椅上学习,为自己带来了一生的背痛。
段伟红并不讨厌她卑微的根源,但她想离开她称之为家的那个肮脏的院落,以及周围的乡村,那里没有树木,没有野生动物,还有散发着恶臭的灌溉沟渠。像我一样,她渴望在中国和为中国做出自己的贡献。
1986 年,段伟红考上了邻近江苏的南京理工学院,这是一所著名的军事大学。她主修计算机科学,以全班第一名的成绩毕业,并获得了学校的工作,这在当时是一项重要的任务。她加入了中国共产党,并成为该校校长的助理。
为一所中国大学的校长工作,使段伟红接受了如何与中国官员打交道的无价教育,这一技能被她磨练得非常完美。她学会了如何根据对话者的情况改变自己的态度、语气和语言。南京理工学院与中国人民解放军有着密切的联系,所以她也得到了一个处理军事官员的速成课程。
段伟红磨练了她已经很流利的写作技巧,撰写了校长的演讲稿,学习如何引导他的声音。段伟红在这些演讲中大量引用中国的经典作品。有时中文写作会被文学典故所困扰,但段伟红展示了对中国文学的深刻认识,而又不至于铺天盖地。
段伟红在大学学习了一年后,学校校长安排她在山东担任副县长,负责引进外来投资。党以这种方式培养有才华的年轻人,让他们接触到政府的底层。段伟红花了很多时间在北京,寻找许多在党的官僚机构工作的山东人,试图培养老男孩的网络,以促进在该县的投资。
山东给段伟红上了宝贵的一课,类似于我在香港学到的一课。她发现,在中国唯一真正成功的人是有 "关系 "的人,即与体制内有联系的人。然而,她并不喜欢副县长的生活。她被迫喝了很多酒,以至于出现了荨麻疹。她受到了性骚扰。当县长被逮捕并因腐败指控被判刑时,背地里的争斗和造谣变得令人无法忍受。
这一经历扼杀了她为政府工作的任何愿望。它在她内心深处埋下了对中国制度的恐惧,并承诺,正如她所说,要确保 "如果你把我的尸体从棺材里拉出来鞭打它,你仍然找不到任何污垢。"她决定从事商业活动是一条出路。
段伟红写信给南京的大学校长,要求调职。她想在一家国有企业中试试自己的能力。她想,商业为她提供了成功的最佳途径。然而,她向自己保证,在追求商业的过程中,她将保持不受指责。在一个肮脏的系统中,她相信她可以保持自己,甚至她的尸体,都是干净的。
校长为她找到了一个职位,担任中国军方经营的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助理。当时,中国人民解放军从事各种业务,包括食品生产、制药、葡萄酒厂和武器,所有这些都构成了一个价值数十亿美元的商业帝国。在解放军的帮助下,段伟红第一次尝到了上流社会的生活。她在北京王府饭店选购名牌,这是香港半岛集团和中国军队的合资企业。她参加了奢华的晚宴。一砖一瓦,她用关系构建了一个高权重的交易商的门面。
解放军的企业所产生的腐败是传奇性的,正在侵蚀中国的作战能力。我也目睹了军队的腐败,当我被指派代表 ChinaVest 联络的公司泰特亚洲,被一个中国海军军官找到,提供国家的战舰来走私啤酒。1996 年,段伟红开始独立创业,成立了一家公司,英文名为 Great Ocean。一年后,中国的党魁江泽民下令军方剥离其商业持股。
大洋公司以天津的房地产项目开始。中国远洋运输公司的天津分公司为段伟红押上了她的第一笔 100 万美元,建立了一种后来被证明是预示性的联系。但在段伟红开发了三个项目并使她的净财富成倍增长之后,天津开始感觉到自己的渺小。
段伟红想要一个更大的画布,在西北方向 90 英里处,北京在向她招手。像我一样,她渴望在一个充满机会的国家里做一些了不起的事情。这种桀骜不驯的野心,这种想在生活中有所作为的狂热愿望,是驱使我们在一起的原因,也是我们合作的基本逻辑。段伟红把她的雄心壮志写进了她的公司的中文名字--泰宏。这两个词来自于中国古代历史学家司马迁的一句话,他认为人的生命可以像泰山一样沉重,也可以像羽毛一样微不足道。这就是她对自己和最终对我的看法。我们从一无所有而来,如果我们最终在生活中一无所获,那也没有关系。那么为什么不全力以赴呢?这是她的人生格言,如果没有这种态度,她永远无法将自己从底层拉到顶层。她的家乡甚至不是一个三线城市。她的家庭是破碎的。在我看来,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和继兄都是一无是处的人。但是,上帝保佑,她不会像羽毛一样微不足道;她和我将会像泰山一样重。
1999 年,段伟红搬到了北京。她在东方广场租了一间办公室,这是首都最繁华的商业地址,目的是为了投射出权力、成功和可信度。她利用自己在军队工作时建立的关系,开始向渴望扩大服务的国营电信公司销售 IBM 服务器和其他设备。她疯狂地建立网络,邀请中国共产党的高级官员参加独家活动。
和亚信的田爱华一样,段伟红发现,要打开在中国的成功之门,她需要两把钥匙。一把是政治力量。在中国,企业家只有在迎合共产党的利益时才能成功。无论是街角小店的店主还是中国硅谷的技术天才,每个人都需要系统内的赞助商。第二个要求是一旦有机会出现,就有能力执行。只有拥有这两把钥匙才有可能成功。这就是段伟红要做的事情,也是我进入这个领域的原因。
段伟红和我在许多方面都很匹配。当她告诉我她出身卑微的故事时,我看到了自己。我们都是进入婚姻市场较晚的人,所以这也使我们相得益彰。而且我们都渴望成功。
我们的结合在一个深刻的个人层面上体现了中国现代化的故事。在 19 世纪,中国的学者官员曾倡导这样一种理论:中国的学问应该继续成为中国走向未来的核心,而西方的学问应该被用于实际用途。学者们将此称为 "中学为体,西学为用"。段伟红是中国学问的缩影,即中学,而我则代表西学,即西方教育。我从中国的边缘地区来,无论从字面上还是从隐喻上,都是为了加入段伟红在中国的核心。
段伟红邀请我进行一次进入中国心脏的旅行。河流的每一个弯道都让我们更深入。每一次转弯,我们都成为中国 "制度 "的越来越多的生物。"制度 "是一个中文代号,用来表示这个国家独特的政治和经济权力的混合体,由中国共产党的最高层发出。当中国 14 亿人中的大多数人在这个系统的魔咒下度过他们的生活时,我们加入了这个系统,并在其中茁壮成长。
2002 年初夏,段伟红和我到加拿大度假胜地班夫进行了为期十天的旅行。段伟红认为,一起旅行是了解潜在伴侣的最好方式。对我来说,这是一种展示我在浏览西方世界方面的才能和炫耀我的西方学习 "实际用途 "的方式。我们在另一个方面相互补充。我天生好奇,段伟红则比较封闭。她需要有人把她从舒适区撬出来,把她推到诱人的巷子里,就像这样,找到一条通往泳池的不同道路。她相信我可以成为她的向导。我安排了一切。我预订了从温哥华出发的玻璃天花板的洛基山脉火车旅行,以及我们在路易斯湖费尔蒙特城堡酒店的住宿,其中一个房间可以俯瞰同名的湖。我们在最好的餐厅吃饭,欣赏着原始的美景。我们一起探索,更深入地了解对方,并在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气泡中,沉浸在这一刻。
回到北京后,段伟红找到我说,现在我们已经准备好进入我们关系的下一个阶段,她需要让我们的结合得到一位特殊朋友的认可。就这样,另一扇门打开了,我们的生活将再次改变。